所以,像这一类文章他都没有选进去,虽然关于人的权利和人道主义的立场他是始终坚持的。还有一种,就是即兴的时事文章。周作人曾经也是一个坚持启蒙立场的知识分子,也曾经不断地抨击社会上的各种腐朽现象。在1920年代周作人异常活跃,批评社会的深刻性和尖锐性并不比鲁迅差。哪怕有时是以温和的态度表现出来,骨子里却对当时社会批判得非常尖锐。
我举一个例子——女师大事件。当时在批判女师大校长杨荫榆、“现代评论”派陈西滢和教育总长章士钊的斗争中,周氏兄弟的战斗杂文所向披靡,非常出彩。但是鲁迅的文章都保留下来了,现在我们都觉得鲁迅很厉害,其实周作人也同样非常尖锐,击中陈西滢要害的也是周作人。周作人当时写过一篇文章,揭露了陈西滢的一件私事。陈西滢看到女学生起来闹事很恼火,因为他是无锡人,女师大的校长也是无锡人,出于同乡的帮忙,他就攻击那些女学生,说现在女学生都可以去“叫局”。
周作人把这个话捅了出来,公开在报纸上抨击陈西滢。陈西滢非常狼狈,这一下把这个留洋绅士的龌龊心理暴露出来了。陈西滢气急败坏地抵赖说过这个话。这说明周作人当时说话比鲁迅更随意,所谓“满口柴胡”(注:周作人揭露陈西滢的文章是《闲话的闲话之闲话》,载《晨报副刊》1926年1月20日,收入陈子善等编《周作人集外文》(下),海南国际新闻出版中心1995年版。
论争经过可以参考倪墨炎《中国的叛徒与隐士:周作人》,上海文艺出版社1990年版,第194—198页。)。那样一个人到后来完全变了。1930年代以后,这类文章我们看不到了,他都没有编到集子里去。止庵把《知堂文集》看作是周作人创作的前期与后期(成熟期)分界的一个标志,是很有见地的,《文集》选录他以前的诗歌、散文、翻译等各类文章44篇、新序1篇,计45篇。
分别选自《自己的园地》、《雨天的书》、《泽泻集》、《谈龙集》、《谈虎集》、《永日集》、《看云集》、《过去的生命》等文集和诗集,连序在内只有4篇短文是新写的。周作人通过自选文章结集出版,公开向读者宣布他的新的价值取向已经确立,他要对自己以前走过的路作总结:删去什么保留什么,意味着他的人生道路应该改变什么和坚持什么。
(注:周作人在《知堂文集》里完成知识分子价值取向的转变,也体现了时代的变化与大多数知识分子开始认同这种岗位意识有关。证据之一是同时间(1932年)出版的《开明文学辞典》里对“Intelligentia”(知识阶层)一条的解释:“一般谓知识阶级之意。本为俄国罗曼诺夫王朝所有的一特殊阶级,有相当教养,也有若干资财,可以没有一定的职业而生,在社会的上位,常堕于逸乐,为高等游民。